安塞尔姆·基弗(Anselm Kiefer)是德国新表现主义的代表人物之一,也是当代最重要的艺术家之一。他的作品使用稻草、灰烬、黏土、铅等材料,主题隐含着历史且富有诗意。自童年起,基弗就崇拜梵高,这一点也体现在他的作品中。
近日,基弗个展“花儿都去哪儿了”在荷兰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馆与梵高博物馆对外展出。市立馆呈现了该机构收藏的基弗作品与其最新创作,而梵高博物馆则展出了梵高名作与基弗回应梵高的风景绘画。不过,这位当代艺术家的巨幅画作并没有遮蔽梵高作品的星光。梵高从内心迸发出来的色彩表达了自我,而基弗的作品则是工业化规模下生产的艺术品,是无休止的材料堆砌,失去了年少时的真诚。
安塞尔姆·基弗的新装置作品笼罩着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馆(Stedelijk Museum Amsterdam)的大楼梯。颜色为氧化铜和金箔的画作从地板一直延伸到天花板,悬挂在视线范围内的军装上也被喷溅了不少颜料,变得非常僵硬。干花瓣从画布上滚落到地板上。在基弗年轻时的自画中,他位于一块画板的底部,胸前长出了一棵树。

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馆大楼梯上的基弗作品
这一装置是基弗大型个展的主题作品,包括了基弗从1973年至现在所创作的25幅油画、13幅素描和 3部影像,以及8幅梵高的作品。展览主题“Sag mir wo die Blumen sind ”(德语),亦叫“花儿都去哪儿了”(Where Have All the Flowers Gone?)横跨荷兰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馆和梵高博物馆(Van Gogh Museum)。
这一展览于基弗80岁生日的前一天开幕,是梵高博物馆和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馆的合作成果。由于基弗的作品规模宏大,从物理空间的角度来说,在两家博物馆举办展览也是合情合理的。因为,他的每件作品都占据了一面墙或一个展厅。

基弗
策展人埃德温·贝克尔(Edwin Becker)说,将这个“双联展”的两个部分联系起来的是基弗的反战情绪,这种情绪以微妙和公开的方式表达出来。位于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馆中心的标题和新作品指的是1955年皮特·西格(Pete Seeger)的民歌《花儿都去哪儿了?》不过,基弗使用的歌词则是来自玛琳·黛德丽(Marlene Dietrich)在20世纪60年代初流行的德语版本。
基弗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这首歌中最重要的一句话是‘我们何时才能学会’。歌曲的其他部分有点俗气,但这句有更深层次的东西。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事情总是重复发生。我们现在的情况就像1933年的德国,太可怕了。”

展览现场的基弗作品,展现被喷洒颜料的军装

展览现场
基弗出生于二战末期的德国多瑙埃兴根,他长期以来的创作目标是努力解决法西斯主义、政治暴力和文化记忆的遗留问题。展览策展人、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馆当代艺术策展人利昂汀·科勒维(Leontine Coelewij)说:“战争一直贯穿着他整个作品的主题。他的第一批作品就已经涉及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从那时起,这个主题就以多种不同的形式出现了。”
1969年,当基弗还是一个24岁的艺术系学生时,他穿越了欧洲,在历史遗迹前摆出了各种姿势,创作了行为作品《占领》(Occupations)。他身着嬉皮士长袍和商务套装,伸出手臂行纳粹礼。科勒维说,“《英雄符号》是他拍摄的系列照片。这是对那些不想谈论战争的德国人的一种挑衅。”当时,此类题材在德国是禁忌。年轻的基弗在艺术创作上感到自己被祖国放逐了。

基弗的大尺幅作品
展览的第一件作品是基弗于1981年创作的油画《Innerraum》(内景),这是柏林总理官邸天窗室的景色,希特勒曾在这个破败的空房间里与他的军队成员会面,制定毁灭和夺取欧洲的计划。科勒维说,“基弗的作品在很大程度上是关于政治的,但不是特定的政治。我们都能想到世界上的一些情况,我们可以看到战争的荒谬性,并会问:为什么战争还会发生?”
当然,这一并非起源于反战展览,而是由埃米莉·戈登克(Emilie Gordenker)在2020年担任梵高博物馆馆长后不久构思的。在此前一年,基弗在伦敦泰特不列颠美术馆举办了一场讲座,讲述了他与梵高的关系。随后,他以梵高的作品为启发创作了一系列巨幅风景画。

在基弗的一件作品中,干花瓣飘落在地板上
基弗说,梵高对他的影响从13岁就开始了。1963年,18岁的基弗获得了一笔旅行奖学金,他追随梵高的足迹游历欧洲,从梵高的出生地荷兰津德尔特出发,途经比利时和巴黎,最后搭便车来到法国南部。他在阿尔勒附近的富尔克斯逗留了几个月。因为梵高在那里画下了他最著名的作品——“向日葵”系列。
梵高博物馆并置呈现的是梵高的画作与基弗的巨幅风景画,后者的作品宽近30英尺,包括2019年的作品《乌鸦》(Die Krähen)和2024年的用干草秆捆扎而成的《星夜》(De sterrennacht)。梵高的《麦田上的鸦群》(Wheat Field With Crows,1890年)和《结籽的向日葵》(Sunflowers Gone to Seed,1890年)也在展厅中,相比之下尺寸小得多,但依旧呈现出非凡的影响力。

基弗年轻时的自画像,呈现的是躺在一块画板底部,胸前长出一棵树
梵高博物馆展览负责人贝克尔说,“基弗的风景画也’背负着历史的重担’。”他在画布上涂了一层又一层泥状的颜料,油画颜料和丙烯颜料混合着土壤、铁、稻草和枯叶等原材料,在画布上形成深深的沟壑。这些带有梵高式高地平线的风景画,似乎都是被鲜血和弹片击穿的废墟。
基弗说,他的作品无意描绘政治或任何具体的世界事件,但他时刻关注时事。最近在德国和美国,右翼独裁领导的崛起让他感受到了切身的威胁。年满80岁的基弗似乎并没有放慢脚步,也没有退缩。他说:“我画画时,不是用脑子,而是用身体。”他说,自己对战争了解得太多了,因此,他把它带到了画布上。“这不是为了警告人们,但我希望它是一个警告。”

基弗作品,《不可征服的太阳》,1995年
不过,基弗的作品与梵高作品并置则是个致命的决定。基弗是当今艺术界的创作大家,但当他的作品在这里撞上了梵高的麦田,则变成了一堆冒烟的废墟。基弗可能希望人们以不同的方式来看待他。他是一位敏感的自然画家,梵高是他的同道中人,就像荷兰人逃到阿尔勒一样,基弗在法国南部有一个家和工作室。但他做不到小而精。他的一幅巨型画作仿佛斯图卡轰炸机正在俯冲轰炸瓦兹河畔的奥维尔镇。另一幅巨型画作则是用巨大的稻草漩涡再现了梵高的《星夜》。梵高身上有黑暗、疯狂和孤寂,但这一切都被他观察世界的卑微使命所节制。基弗用巨大的尺度代替了梵高画的小画,用一堆死物代替了对颜料的信任,用感觉代替了实质。

梵高博物馆中展出的基弗作品《石楠树下的石灰树》和梵高《有云雀的麦田》

基弗《星夜》,2019年
21世纪的巨幅作品会压倒19世纪的小尺幅作品吗?不会。你会被梵高的作品深深吸引。梵高就在这里,他用从内心迸发出来的色彩表达了自己的反应。从《麦田上的鸦群》到基弗的巨幅画作,就像是从一首真挚的民歌到一个庸俗的歌舞剧。梵高,他或许是所有艺术家中最真实的一位。那么基弗呢?他显得不真实,他在无休止地增加材料。

梵高《麦田上的鸦群》

基弗《乌鸦》,2019年
在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馆里,你可以看到基弗对梵高《麦田和收割者》(Wheatfield with a Reaper)的回应:他把真正的镰刀固定在上面。在边上,你还能欣赏到他在巴雅克(Barjac)庄园拍摄的影片。他在这块阳光明媚的法国土地上大兴土木,修建了新的道路,在主宅和“孩子们的房子”之间修建了一条隧道,还建造了由混凝土碉堡组成的战争景观。梵高是个穷光蛋,靠哥哥的救济勉强度日。基弗属于商业艺术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成功的艺术家们住在巨大的庄园里,他们乘坐直升机俯瞰庄园,以工业化的规模生产艺术品。

基弗素描

基弗素描
在早期的影像片段中,面容清秀、神情专注的少年基弗获得了一笔资助,前往荷兰和法国参观梵高的风景画。片中展示了他年轻时创作的绘画作品,及他对梵高充满爱意的模仿。
遗憾的是,与年少时的真诚相比,基弗后来对梵高的回应显得更加虚假。就像展览标题“花儿都去哪儿了?”。确实如此。
展览将展至6月9日。
(本文编译自《纽约时报》《卫报》及梵高博物馆、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馆官网)